2009年6月27日星期六

華盛頓國家交響樂團的見面禮

方可玉

已踏入第七十八個樂季的華盛頓國家交響樂團今年首度造訪澳門,贏得澳門觀眾及樂迷的熱切關注,六月九日晚澳門文化中心綜合劇院人頭濟濟,顯示出大家對樂團的滿滿期待。

期待之一無疑會落在樂團首席指揮伊凡‧費沙爾(Iván Fischer)的身上。這位因成功領導匈牙利布達佩斯節日樂團而在國際樂壇上聲名大噪的指揮,從去年開始出任華盛頓國家交響樂團的首席指揮,美國《費城詢問報》(The Philadelphia Inquirer)曾褒贊他的指揮風格「雄渾強勁、膽量十足」。但費沙爾在九號當晚的表現讓觀眾印象深刻之處並不在於這種奔放氣魄,而在於其指揮的靈巧。無論是在作為開場的華格納《紐倫堡的名歌手》活躍卻有節制的前奏曲中,還是在孟德爾遜E小調小提琴協奏曲或熱情、或活潑的快板與極富詩意的行板音符間,又或在柴可夫斯基E小調第五交響曲裡那段流暢的圓舞曲旋律中,觀眾都能不時看見費沙爾輕快地飛舞著手中的指揮棒,雙腿膝蓋的一彎一直帶動整個身體產生輕盈、飄逸的律動,傳達出一種收放自如而盡在掌握的獨特韻味。

澳門觀眾的另一期待原是寄於聞名當今古典樂壇的希臘小提琴家里安列‧卡華高斯(Leonidas Kavakos)身上,然而卡華高斯因健康理由未能如期來澳,當晚小提琴協奏曲的主角變由更為年輕的丹麥小提琴家尼古拉‧齊奈德(Nikolaj Znaider)擔當。同樣富有與國際頂級樂團及一流指揮合作經驗的齊奈德,在奏演孟德爾遜為其音樂摯友、小提琴家戴維德所作E小調小提琴協奏曲的過程中,的的確確將小提琴部分以最精妙的方式表現出來。尤其在第一樂章,無論是領奏還是獨奏,齊奈德以其精湛的技藝及對作品的到位理解,將曲目褒頌那些孤獨卻執著、堅定而悠揚的探尋者之主題呈現得淋漓盡致;隨著節奏的推進,齊奈德透過小提琴在其廣闊音域內的疾馳,更將探索者在探索之路上的自我陶醉及義無反顧詮釋得恰如其分。然而,紅花需要綠葉的襯托才更鮮豔奪目,從這個角度去看,華盛頓國家交響樂團在這首協奏曲中的烘托角色扮演得不如人意,弦樂組與木管組雖與齊奈德的小提琴演奏時有呼應,但切入穿插得不夠自然、流暢,音律起伏也稍嫌單調,從而削弱了協奏本該烘托出的優美與幸福之感,這或許要歸咎於樂團(包括指揮)與小提琴家之間不夠充分的磨合、調整,這一點倒情有可原,因為獨奏者的臨時調換想必也不在樂團的意料之中。

當晚樂團演出有一顯著的與眾不同之處,在開場與終場的兩個曲目演奏中,樂團樂器的擺放位置別有心思。舞台最後一字排開的八架低音提琴正對觀眾席,十分搶眼;而舞台前右半部分分別由第二小提琴組與中提琴組佔據,大提琴組則移至第一小提琴組旁、靠近舞台左中央的位置。這樣的佈局勢必突出弦樂的音色表現,所以在《紐倫堡的名歌手》前奏曲的「獲獎之歌」旋律中,長笛的明亮和圓號的溫厚與弦樂組的跳動搭配營造出十分活潑、幽默的氛圍,委婉動聽;然而在樂曲的展開部與再現部,採用進行曲式的第一和第三主題旋律反覆演繹,突出的弦樂與宏大的管樂聯合,雖聲勢壯大,層次卻欠豐富,複調效果亦不理想,從而使得原本充滿勝利之輝煌、獲愛之喜悅的高潮透出嘈雜、盲目的意味。如果弦樂組的佈局採取較為常規的安排,即將大提琴與低音提琴組置於舞台右側,使得整個弦樂組的音色對比明顯、均勻得當,再配上管樂的雄健、有力,或許能讓這首前奏曲的複調效果表現得更為清晰、明朗。

不過,樂團這種特別的佈局在終場曲目中卻發揮出強大優勢。弦樂器和弦的沉重鋪墊與木管、銅管樂的豐富襯托相互呼應,令第五交響曲的第一樂章完全被抑鬱的「命運主題」籠罩,聽來有一氣呵成之感。第二樂章的如歌行板是當晚最感人的一段樂曲,各個樂器聲部交替而行的主導與襯腔,呈現出充滿愛意與溫存的明朗樂調,讓聽衆逐漸擺脫被第一樂章感染而產生的沉重之感,享一番從優美到激盪再歸至平靜的圓滿體驗。圓舞曲式的第三樂章表現得更爲抒情、輕盈,讓大家專心致志又悠然自得地沉浸其中。樂團對於被標籤為最矛盾、最不平衡的最後樂章之處理,從筆者的直覺感受來論,是選擇了樂觀路綫,雖然引子仍以「命運主題」為基礎,但終曲透過龐大的雙管編制及其與弦樂組的雄渾合奏,渲染出厚積薄發的豪邁氣勢與激盪人心的歡樂色彩,這樣的詮釋也許就是華盛頓國家交響樂團要帶給澳門觀衆的一份美好見面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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