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年9月18日星期五

寫給瑪莉莎的信

寫給瑪莉莎的信
陽雪
瑪莉莎︰

昨晚你在澳門文化中心的音樂會讓我想起一部美國暢銷小說,小說女主人公與她的吸血鬼愛人擁抱時曾這樣描述她的感受︰Summer and winter(夏與冬)。你和你的「法多」正是有如此的矛盾融合,當然用我的母語中文來表達的話,我更傾向於「冰」與「火」兩字。

冰,是你的力量,堅韌,乾脆。每一首歌,無論高吭,還是低吟,都讓人感受到力量的噴發,每個吐字猶如從你口中蹦出的一顆顆彈珠,清晰且發亮。而你的乾淨俐落並不止於嗓音,舉手投足皆如此,甚至當你唱著«Rosa Branca»(白玫瑰)手作花瓣片片碎落的樣子,都無法催人聯想到一幅拖泥帶水的瑣碎情境,我想那是因為你的記憶細緻入微,從而能像個冷眼旁觀者一樣,簡潔有力地陳述過去,或者更是因為心中情感純粹如昔,於是拘泥或拖沓的影子便無立足之地。即便當你高舉雙手,跳起葡國土風舞時,你的線條依然那樣硬朗,神情倒像個極為自得其樂的小女孩,彷彿舞伴本就是個多餘的角色。

可是,若只有冰的存在,你的音樂力量何以能夠在擲地有聲的同時又飽滿無隙呢?因為火,是你的情感,熾熱,真摯。從你最愛的«Primavera»(春天),到流露葡裔克里奧爾人氣息的«Beijo de Saudade»(渴念之吻),從牽動著童年記憶的«Tasco da Mouraria»(摩洛里亞酒館)到曾經讓你唱到哽咽的«Ó gente da minha terra »(哦,我的鄉親),你將心中對於戀人、父親、伙伴、「法多」、故鄉、祖國的各種深厚之愛,匯入溪流,融入大海,根植大地。懷舊、渴念、愛戀的情愫持久不斷地佔據著你那清澈、溫厚的歌喉,彷彿串成晶瑩的珍珠,底氣十足地穿進大家的耳朵,觸動甚至撫慰聽歌者的心靈。當你埋首於膝上唱著Florbela的詩句,是不是覺得與詩人孤獨而熱忱的靈魂惺惺相惜?我想是的,因為我彷彿看見凝結的純粹與燃燒的執著在你的一身黑色中並行。

你的三首加演曲目是真正意義上的昇華,對這一點,你一點也不用謙虛。你用英文唱了卓別林作曲的«Smile»(微笑),並同樣稱之為「法多」,這不僅僅是在形式上將「法多」國際化,而且在音樂意義上,傳達出「法多」具有但或被忽略或誤解的某種「普世價值」。透過你的音樂詮釋,「法多」不再是,或從來都不只是「宿命」抑或「憂鬱」的代名詞,就像你概括言傳的那樣,它代表著苦澀但不乏甜蜜的情感,亦如你在«Chuva»(雨)中所唱,只有令人疼痛或微笑的回憶才會孕育出深刻而複雜的Saudade之感。生命如此美麗,生活如此美好,理解哀傷,不忘微笑──這些訊息就是你對「法多」的珍惜與把握,也是「法多」能夠代代傳承、走向世界的紐帶吧?接著,清唱「法多」更是你和你的音樂伙伴給予當晚匯聚澳門的各國觀眾之非常禮遇(我猜尤其是對佔大半觀眾席且不斷表現出共鳴的葡國同胞吧),麥克風的「下台」略微削弱了你嗓音中的磁性,可是不用擔心,冰與火的感染絲毫未減,一個堅固難摧,一個愈燒愈烈。當《白玫瑰》那充滿佛蘭明高風情的旋律再次響起時,你的「法多」音樂會瞬間變成了「樂多」大派對,幾乎每個人都在微笑,在起舞,在鼓掌,我想你受之無愧。

我還想特別提一提«Minh’ Alma»(我的靈魂)這首歌。比起唱片錄音,昨晚你的現場演繹讓我有些驚訝。我是誰,要到哪裡去──在與自身靈魂這樣的對話中,我竟然感受不到茫然的滋味或是徘徊的苦悶,轉念一想,這不是瑕疵,恰恰與你「冰」與「火」的特點很匹配,茫然是意志的破封,徘徊是感情的猶疑,冰未解,火正旺,又何來那些破綻?即使是問,也是問得直接、犀利、坦然,音樂路上持之有恆的自省、自探、自答無疑也讓你唱得更自信,感覺方向日益明朗不是嗎?講真,這首歌若代表「法多」所蘊含的葡國魂也不為過──永恆的問號,熱切的驚歎號,以及懷舊的卻更期待的省略號,亦鼓勵著知音者在這些符號中不斷進步。

最後,如果方便的話,請代我向你的伴奏師問好。如果昨晚你化身的是一朵白玫瑰,他們就是鮮活的綠葉,有刺,但感人而不傷人。我還想給敲擊樂手Vicky起個綽號,叫蜂鳥先生,他在你休息時候的助興表演叫我印象深刻,他雙手的活動有力而不失靈巧,其速度大概僅次於蜂鳥振翅的頻率,這種屈居第二是值得驕傲的。


一個認為你無需因不會說中文而抱憾的聽/觀眾
(或許為此表示遺憾只是世界音樂歌手巡演時所盡的客套?)
二零零九年九月六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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