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年11月5日星期五

舞‧人性

謙人

如曾經看過美國攝影家庫得森(Gregory Crewdson)的系列作品《迷離境界》(Twilight Zone),想必令人有點心寒,除了相片的色調昏暗、詭異及帶一點神秘外、相片中呈現的矛盾盡見人性的陰暗面及人與人之間的疏離,雖然在澳門暫時未有機會看到這位大師的作品展示,但通過欣賞澳洲北方舞團的《舞 ‧ 進展》,亦能以一個動態的畫面感受到這位大師的一些理念;羅斯‧麥科馬克(Ross Mccormack為此舞劇的創作者,其中一個主要創作意念就是參考庫得森對孤獨城市的想法,對澳門觀眾而言是一種新的體驗,有人表示看過此舞劇心情很沉重、也有人不認同舞作中的消極意識、要以積極的人生作回應等,但無論如何這舞劇對一些人而言有很大的反思。

在前往欣賞這舞劇前,曾想過有多少澳門的觀眾被宣傳品中咆哮的舞者及莫明其妙的標題(《舞‧進展》)所吸引前來呢?答案並不明顯,但可以肯定是那天在部份學校的安排下來了一大批學生,而坐在筆者後邊一行的學生們,除不斷竊竊私語外,相信亦沒有了解此舞劇的背景,在整個演出中不斷聽到她們對演出的嘩然,也有觀眾看罷此舞劇提問演出者到底演出想表達什麼,明顯這群觀眾沒有什麼準備,如能夠在演出前稍為留意報張的介紹、或校方多給予一點提示,甚至主辦單位安排演前導賞,《舞‧進展》所帶給澳門觀眾的影響絕對不止如此!

此舞劇的噱頭,明顯是以動作的雷霆萬鈞、舞者極度誇張的肢體語言、身體在短時間爆發的力量為主,而演出中名副其實地為觀眾帶來極震撼的體驗,一個簡單的場景,幾道牆、街燈、閉路電視構成了一種孤單的疏離感,甚具象徵性意義,在場刊中闡述了舞劇的編舞理念;「旨在表現都市人受擠迫卻孤獨的城市生活衝擊時的情緒及行為表現,舞者以六名年輕人同困於一房間內為場景,各人雖面對面,彼此卻感覺疏遠,或塗鴉、或咆哮、或撞擊身體、或脫衣掙扎,每個角色的肢體動作是壓力情緒達至極端化的體現,它們引發着令人難以置信的爆發力,能量推至高峰後瞬間釋放。」街燈是城市的特徵、一道道的牆是石屎森林不可缺的基本元素,也是城市人在稠密的居住及工作環境中暗暗地建立起來的產物,那管是無形還是有形,而閉路電視代表著受到監管、亦代表一種當權者對下屬的侵犯,加上燈光的顏色、時而光暗的巧妙轉換及配合,還有連續不斷的低音、重複的音樂,狗聲、蛙聲等聲效的配搭令這齡舞劇成功地呈現出上述的畫面。

在開始演出前,沒有多少人留意到已有其中一位角色在場內準備,「它」是此劇的第七位角色Wilson,全場僅做了一個動作就是「爆頭」,看似微不足道的動作卻使觀眾印象深刻,筆者在開場前十分鐘已進場並留意著他,是工作人員嗎?是真人嗎?原來只是劇中的一個道具,但卻帶給觀眾不少提醒。而當舞劇正要開始時,一位看似工作人員的人漫不經心地把一些油塗在一個面具上,又令筆者充滿疑問,直至正式演出才知道他是其中一名舞者Thomas,他是首先在舞台上創作的人,亦為我們帶來震撼,他利用塗上藍油的面具(面具中帶有油掃),運用身體仿如蛇一般的動作在牆上及地上游走,其後又用粉筆在牆身畫上一連串的圖像,為舞台帶來第二次的創作;接下來的Darcy亦是形象鮮明的角色,最明顯是他不斷模仿其他的舞者的動作或舞蹈,像告訴我們人生要不斷被社會化(Socialization),要學習一種被社會認同的生活、工作模式,就如初踏進社會工作的人要適應公司的企業文化、不能以個人的想法行事,又例如華人社會中如講太多的說話是不允許、亦不鼓勵表達太多個人的想法等,這些社會規範(social norm)令社會上每一個人均被一種社會認可的標準同化,而弱化了個人的特質,Darcy的角色可算是社會上的一種典型角色。

而另一位長髮男舞者Luke亦似乎是舞劇中的主角,整個演出也見他的身影,時而抱著不同的舞者扭作一團、時而個人在舞台上打轉,又模仿武術家表演套路,這是劇中甚為囑目的角色,長髮、滿身肌肉、充滿激情的舞步吸引著觀眾的目光,而至於另外三位女舞者,印象最深刻是她們經常弄作一團、玩弄頭髮、取笑男舞者等,在華人社會頭髮代表煩惱,在古代的西方而言是誘惑異性,因此現時仍有些國家不允許婦女的頭髮在公眾展示,故此筆者想這是舞者想表達的一種解放,也可理解為頭髮比喻人生中不同的苦惱,有人甚至刻意令身體受傷來發洩其內心的掙扎及不安。

此舞劇令筆者甚為欣賞的是其形式自由、沒有芭蕾舞的規範,同時能將身體發揮得淋漓盡致,演出過程亦一不斷感受到體能和肢體極限,將身體的潛能及人體的爆發力一併在短短的六十分鐘爆發出來,如果將舞者放在一個沒有演出標語或預設場地的前置下,或許觀眾會把他們當成是精神病患者,這可能亦是對社會的諷刺,城市人因為工作壓力而更容易出現一些精神病徵狀,且沒有合理的方式去疏導這等情緒,唯有把情感藏於內心,白間正常工作,晚上做回原始的自己﹝即心理學家佛洛依德提及的本我(id)﹞,而透過舞者各自對身體的了解,將力量一瞬間的收,一瞬間的釋放,一方面身體極度舒張,一方面又極度收起,那種收放自如令在場觀眾歎為觀止,這相信只有受過嚴謹的專業訓練才能獲得的效果,也讓觀眾體驗到人類身體的極限,而舞者體能的表現、在舞上的飛躍、擺動及旋轉的動作,在觀眾看來有一定的危險性,很多動作更是二人或是多人的配合,這等動作看似毫無規律,但實在又像久經訓練,黙契十足,每個動作總讓觀眾驚心動魄,而不斷把身體撞向牆的動作又成了此舞劇的經典,最令人難忘絕對是那道牆被一位舞者撞倒了,想想這道牆曾被多位舞者在上面游走,但一下子就下塌,是代表我們城市人內心的脆弱、還是代表人與人之間的關係薄弱呢?而舞者在演出中亦經常把鞋脫掉,甚至拿著鞋演出,這除了是現代舞的特點外,又是否隱喻鞋代表一種社會的束縛呢?

還有一幕令人印象難忘,就是女舞者Nicola不斷重覆做著同一動作多次,脫衣-擺pose-穿回衣服,這動作一直重覆在做,最後引起三位男舞者的注意而不斷模仿甚至與她比拼,這是有趣的畫面,也是此劇少數能聽到笑聲的一段,但表達的又是一個現實的問題,人要不斷表現自己才會受到注意,甚至要非常刻意重覆做這些動作才能達到目的。

整個舞劇演出完畢,腦海出現一些負面的畫面,Thomas塗上紅色顏料做出多個槍斃、砍頭等自殺等動作、每個人生存在社會都被社會孤立、人生是沒有未來,即使其中一幕是突然播出情歌,六位舞者變成三對情人,但其中看到有人不甘心或因環境需要才走在一起,儘管未能完全明白劇中所有的內容,加上演出亦未有強烈的故事性,但令人不得不想人生就是如此嗎?現代人的內心世界全是這樣醜陋嗎?筆者相信此劇要表達的是一種現實,但這世上豈只有這種悲觀的心態嗎?可能只是劇情需要而將這些畫面擴大而已。筆者認為這是一齣發人心省的作品,特別基於筆者的工作關係,常處理及面對很多負面的情緒及事件,相當認同劇中所表達的內容,而不少人亦慣常收起內心的掙扎、矛盾及不安,而此劇恰如其分地呈現出來,如果你是一個悲觀的人看這舞劇,你會發覺人生就是在這灰暗的渡過,如果你是一個樂觀的人,就該問問自己怎樣可以改變自己的人生,甚至感染身邊的人去令這世界加一點色彩;《舞‧進展》的英名nowhere fast意譯是沒有什麼進展,是很有意思的諺語,但如不努力做多點事情,的確不會可能有什麼進展,只要多點努力,相信可以舞出人生、唱出人生、活出人生甚至玩出人生,那我們為何不去學習做一個樂觀的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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