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年7月24日星期五

得意=失意?一切都是天意!

正暉

我在七月十一日晚上於澳門文化中心綜合劇院欣賞了由中國國家話劇院和臺北表演工作坊攜手呈獻的「神奇魔法」,一個以「尋找」為布料,以「干擾」為針線的拼貼作品 —「暗戀桃花源」。這華語劇場「經典中的經典」將古、今、悲、喜共冶一爐,以高幅跌宕的戲劇張力瘋魔兩岸四地。蘊涵豐富的時代意義,同時不失通俗的娛樂效果,成功引起一片觀劇熱潮,並激起觀眾思考夢想和現實之間的複習關系。

追尋最熟悉的陌生人

兩個看似風馬牛不相及的劇本,在本劇主腦賴聲川的巧妙編排下道出同樣的理念-命運的無奈及對愛情的追問。《暗戀》一劇中,江濱柳經過差不多一輩子的癡心等待,終於跟雲之凡再見面,人生走到最後,別無他求,千言萬語盡在一個問題:「多年來你有沒有想我?」。在你腦海中形影不散的那位往往不能與你長相廝守;與你歷盡滄桑的老伴卻並非最愛。是人性作祟,本認為得不到的才是最美,還是怪天意就是喜歡作弄人呢?時代巨輪狠狠地輾斷了這對戀人在內地種下的情根,就算二人同時定居台北,咫尺天涯亦不能開花結果。至於《桃花源》的老陶,重回故居發現妻子春花與袁老闆已育有一子。面對沈痛的事實,只好忍痛退出,獨自承受現實的無奈。但更殘忍的是他連選擇逃避的資格也沒有,因為他再也回不去桃花源了。老天爺就是要老陶體驗仙境的美好再重返地獄,得而復失的滋味更讓人飽受精神折磨。跟江濱柳一樣,老陶餘生都活在一個永遠不能挽回的快樂泡影裡。江擯柳的「白色山茶花」在大時代的慌亂中凋謝了;老陶通往桃花源的路也被命運巨浪淹沒了。一個一直在找尋舊情人,另一個因現實太可怕而去尋找解脫。最後,兩個主角都再次回歸現實。能夠用這麼輕鬆的手法表達如此復雜的意境,這大概是此劇獲選「中國話劇百年十大名劇」的重要原因吧!

心中的「劉子驥」

兩個戲中戲的追尋主題更延伸至戲外戲的神秘紅衣女子,一個穿梭於兩個劇團之間的靈魂人物。她的出現間斷了戲中戲的劇情,勾起了不明的疑惑,混亂了觀眾的思緒,但其實她擔當著把兩個劇團連接起來的重要角色。這女子從頭到尾不停在劇場大叫大吼,她向每一個經過她身邊的人苦苦追問一個名叫「劉子驥」的男子之下落。跟江濱柳和老陶一樣,神秘女子終日溜彌在與劉子驥在一起的美好時光,眼前卻是劉子驥失約的沈痛現實。但其實誰是劉子驥,她也不知道,這人在陶淵明的《桃花源記》也有所記載﹕「南陽劉子驥,高尚士也,聞之,欣然欲往,未果;尋病終,後遂無問津者。」劉子驥擁有高尚的情操,他死後桃花源便無人問津了。但對神秘女子來說,劉子驥只是一個代名詞,他有沒有存在過都不重要。劉子驥代表追尋理想國度的勇氣與高尚氣節,但追尋夢想的過程中往往遇上不由自主的宿命,導致心中的劉子驥續漸消失,再也不敢向理想進發,悲涼的氣氛在空氣中縈繞不散。最後以一個唯美的畫面作結。像徵了命運中的爭扎的女子站在空空如也的舞台,張開雙臂大聲喊叫,似是向蒼天喊問為何命運總是弄人,剛剛的悲泣聲和大笑聲,轉眼間隨著桃花漫天飛散。每個人都在混亂和希冀中尋找永恆的愛,但遺失了的勇氣又可往哪兒找呢?

衝突的美學

三組人物分別表達出在不同場境下,生活仍要繼續的無奈以及必須面對真相的沈重。同一主題下悲與喜互相衝突,賴聲川認為悲劇與喜劇的分類不一定是對立,而是一體兩面的,兩者並置一台的大膽結構形式造成喜和悲迎面相沖的戲劇效果。賴聲川也認同,當悲與喜的情緒推到極致的狀態時,面部表情都是一樣的。觀眾看《桃花源》時的強烈喜感,可奇妙但順暢地移施到《暗戀》的情緒。你在這一秒看到哀傷處會心酸欲哭,下一刻看到胡鬧荒謬處又會捧腹大笑。人生一定有起有落,有悲有喜。從不同角度解讀同一段人生亦會得出不一樣的詮釋。這一齣戲不斷在悲喜中轉換,百味錯綜複雜的內容更貼近人生本質。《桃花源》的導演向《暗戀》報以嘲笑;《暗戀》的導演看到經典名作以鬧劇的形式演繹時,則為《桃花源》感到可悲。《桃花源》被歸類為喜劇,但劇中三個主角都得不到快樂的結局。兩個劇組劃分舞台各自排戲時,才驚覺雙方的對白互相呼應,彼此干擾卻呈現相輔相乘的效應,甚至情感共嗚,不是一條線就可以在心中劃清感情區分的。

理想中的桃花樹原來一早逃出來了,表演不能因此而取消,我們只能在留白的位置,以個人僅有的能力暫且補上一棵作頂替。現實逼人,但人生無奈仍然要繼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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