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典芭蕾的再詮釋
文: 小熊
「經典」,常指傳統且具有權威性、或是歷來被尊奉為典範的著作,因而被譽為經典的藝術作品,往往便包含著名氣、歷史、以及廣為熟悉的亮點等元素。而歐洲最古老的芭蕾舞團之一、成立於一七七三年的瑞典皇家芭蕾舞團(Royal Swedish Ballet,以下簡稱「瑞芭」)排演《天鵝湖》,似乎便足以讓這齣經典的芭蕾舞劇變得更經典,甚至是應該更「古典」──在本年六月廿七日及廿八日,到澳門文化中心綜合劇院觀看該舞劇的觀眾,想應大部份都是懷著這樣的期待心情吧?
不一樣的經典
「萬千寵愛在一身的王子,愛上受巫師咀咒的天鵝公主,王子雖然被巫師所騙,違背了與天鵝公主的誓言,但王子的真誠與勇敢,最後感動了天鵝公主,擊敗巫師,奪得美人歸。」簡簡單單的數十個字,便把膾炙人口、傳頌了接近二百年《天鵝湖》故事註,清楚說明。在俄國作曲家柴可夫斯基的動人舞曲映襯下,這個愛情故事被飄逸的芭蕾舞蹈動作演活,如流水行雲般的群舞、高亢激情的跳躍、讓人心碎的回轉等等,為視覺帶來了故事、為聽覺帶來了激情、為心靈帶了來感動。可是,那份期待接觸「經典」的心情似乎與事實所見的,產生了不少的落差與疑問:為甚麼第二幕的四小天鵝舞讓人感覺如斯緊張?第三幕的雙人舞中,為何齊格弗里德王子與黑天鵝奧黛爾的原地自轉都似有不足(三十二圈)?沒有了這期待著的表演亮點,瑞芭版本的
《天鵝湖》還可算是經典的演出嗎?
但是,從瑞芭在處理此劇的內容,無論從服裝、編舞、以至故事改編的手法裡,隱約還可以看到瑞芭似乎要為觀眾帶來不一樣的「經典」、是一種屬於瑞芭獨的風格「經典」。就如瑞芭藝術總監梅德蓮.安納(Madeleine Onne)在較早時間接受記者訪問時說:「這一齣屬於瑞芭所獨有版本的《天鵝湖》,是一個追求浪漫芭蕾優雅風格的同時,給予觀眾更多的是溫馨的氛圍和精緻的美感。」
唯美的統一
在傳統的芭蕾舞劇裡,對舞蹈員的舞藝展現尤其看重,只因傳統的芭蕾舞技巧就是一個嚴格的體系;從兩腿的伸展、打開、屈伸、擡腿、踢腿、和劃圓圈等動作,還有各種舞姿的跳躍、旋轉和轉身,各種舞步和連接動作,透過編舞家的手法編排,創造出富有感染力的舞蹈藝術形象。為了將舞蹈員的線條盡量呈現予觀眾,一般都會安排女舞蹈員穿上小短裙(Tutu),並配以華麗的裝飾。但在瑞芭的《天鵝湖》裡,卻見大膽地將這種已經沿用過百年的短裙改爲紗製長裙,並採用細膩柔軟、薄如蟬翼的輕紗製作,讓身着夢幻般長紗裙的「天鵝」們有如躍入凡間的仙子,使得舞蹈效果更加飄逸迷離,唯美唯幻,爲整部舞劇增加了極爲濃厚的浪漫氣氛。
然而,舞團仍是有照顧迎合觀眾對芭蕾舞技巧的欣賞,因此女主角(奧傑塔公主和黑天鵝歐黛爾)還是延續經典短裙,保留古典的味道之餘,也可在群舞之中(第二幕及第四幕)讓主人公更顯突出。此外,在首幕及第三幕的宮廷群舞中,也見瑞芭為使舞劇的風格統一而作出服裝上的改變,就如飾演宮廷人員的舞者都穿着顏色鮮明的紅白絲綢服裝、農民的土黃色衣着、銀白色的民族服飾等等,舞動時的觀感不見臃腫,略見輕盈之餘更展現歡欣熱鬧的氣氛,處處彰顯皇家雍宮大氣的風範。
舞與樂的失衡
有說芭蕾舞劇是一種綜合音樂、美術、舞蹈於同一舞台空間的戲劇藝術形式,因而三者必須緊密相扣及取得平衡,但瑞芭天鵝這次飛降澳門,便降落得似乎有點失去平衡了。
甫進劇場,眼見那六十多位樂團成員坐在狹窄的凹槽裡,不單替他們感到辛苦,亦為那像從深谷裡響起侷促樂聲,讓耳朵感到不安。也許指揮張藝在綵排時已經發現此一缺憾,因此舞劇起始之際便見張藝在使勁地揮動指揮棒……奈何樂團的音韻卻未見有隨之來的氣勢,縱使以經驗豐富的澳門樂團,對此著名的樂曲主題已是多麼熟悉,但小提琴的柔弱和暗啞實難以喻為優雅、小號無力的響號造就不了王子與巫師惡鬥的緊張氣氛、過份工整的豎琴聲無法營造寧靜夜幕的星空、全曲偏快的吹奏更是破壞了視覺的浪漫唯美氣氛……管弦樂器的聲音都被困在谷底了,就算是百器齊鳴,也難以正與舞台上舉行的歡欣舞會產生共鳴吧?
更甚的可見在四小天鵝的舞碼中,雖然舞蹈員一連串的快步、小跳、跳到腳尖上等,細膩形象的動作,努力地演繹出天鵝們在水中嬉戲的場景,務求使該幕舞碼的編排變得豐滿而有色彩,但樂團那欠缺靈魂的「機械式」伴奏,讓四小天鵝的演繹使人看得更是份外緊張,只因舞蹈員的動作未能稱上乾淨俐落,快步與小跳時讓人擔心會出現四人八腳糾纏在一起灰諧結果。誠然,以瑞芭的舞蹈水平,該不會出現如此難堪的場面吧?但看至四小天鵝舞畢,仍難免為他們鼓掌之餘,不禁暗揑一把冷汗。
舞團風格.締造經典
沒有主人公自轉三十二圈的亮點、沒有完美無暇的四小天鵝小跳步、沒有華麗錦緞的舞衣、沒有天衣無縫的樂舞相配,這次瑞芭的《天鵝湖》還可堪完美嗎?從一絲不苟的傳統角度來欣賞,瑞芭的演繹似還不夠來得經典,至少廣為人知的一些討論熱點都未臻「完美」,讓慕名者不禁在節目後竊竊私語。但瑞芭對《天鵝湖》的勇於嘗試、大膽創新的改革,包括從服裝上改動、編舞上把重點放在營造的氛圍而非純粹個人技術的展現,為的便是舞團對自身風格的一份堅持,而這一份風格,對未有涉足芭蕾舞、甚至是其他西方傳統舞蹈的觀眾,還該能感覺如沐春風、讓人欣然接受。
傳統的芭蕾舞劇一向予人難以觸及、曲高和寡,特別如《天鵝湖》這類經典的舞碼,更應在觀賞之前用心研究節目單、細讀劇情梗概,最好還要在事前搜集相關的評論、舞團的歷史、編舞家以至舞蹈員的個人介紹等材料,做好此等「功課」後,才稍有可能懂得欣賞舞碼中的精妙之處云云。可是,這是否意味帶着一顆隨性的心而看,便不可能被這經典感動、開啟踏入舞蹈欣賞的大門?
讓我們一同回想吧!在瑞芭《天鵝湖》所包含的四幕舞劇裡,她們可有將故事內容弄得含糊不清、情節交代演出雜亂嗎?舞蹈員在每次表演高超的舞技後,觀眾可有吝嗇熱情的掌聲嗎?第三幕的雙人舞中,也許未有完全滿足觀眾對話題舞技的期望,但男、女主角彼此間的默契,以及通過舞蹈語彙(包括舞姿、動作、造型、表情、啞劇等)來「說出的話」,不正是觀眾所要「聽到」,所想感受的嗎?在末幕那童話般的正邪對決中,舞蹈員向觀眾傳遞舞劇的中心思想、感情與擁有真摰愛情的願望,以至皆大歡喜的「大團圓」結局,不也是最能感染觀眾、日後為之津津樂道之精彩舞段嗎? 由此可見,對「經典」的詮釋,瑞芭更着重的顯然是要從作品中展現她們那浪漫芭蕾的優雅風格,以此打造一種只屬於瑞芭獨有的芭蕾經典,讓新世代的觀眾明白,對「經典」的解讀並非只可單一化和資料化,而往往透過個人的真情感受接收表演者(團體)所傳遞的、並在心坎裡刻劃的烙印,才是一種更見真實、永不磨滅的「經典」。
註: 《天鵝湖》初見備受好評的版本是一八九五年於羅俄斯聖彼得堡馬林斯基劇院的首演,舞劇的編舞家是馬利烏斯.皮提帕(Marius Petipa 1822-1910)和劉.伊凡諾夫(Lov I. Ivanov 1834-1901),後世的演出大多都以此版為藍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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