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場猶太人

情場猶太人
──我眼裡的《海角紅樓》女主角
文：荼蘼

這個題目本是李碧華的。她在《情場猶太人》這篇文章裡說：「有時我想，世上各地每天都有男女為情自殺，究竟中間有没有猶太人？猶太人出名的精打細算、實際、吝嗇、聰明。還有把世情看得通透，誰可佔他們便宜？何況要他們殉情？」

她說得有道理，就正如紐約猶太人活地阿倫（Woody Allen）的電影，那就是情場猶太人的典型形像。他們在追求愛情的過程中無比挑剔，所有的感受和解釋，都是以他的需要和習慣為出發點。他們質疑全世界，但從不質疑自己，在他眼裡，只有自己才是真理。

最近，我在本地話劇《海角紅樓》中，也看見了一個情場猶太人，她是女主角雪裡紅。

《海角紅樓》全劇以女主角雪裡紅一生的傳奇為主線，但奇異地，一個中場休息後，上下兩場戲給我的感受卻有天淵之別。上半場，講述雪裡紅小時學戲，一直到她長大後與戲班班主馬大哥的相識相知結束。這半場戲，把兩個人的微妙的感情變化，描寫得十分詩意動人。加上他們一起唱的《眠香》一段的才子佳人的唱詞，郎情妾意在他們眼神造手裡，被發揮得淋漓盡致。這時的雪裡紅，一心追隨她心裡的偶像勇敢前行，是個天真的討喜的女子。

怎知道，下半場，當她穿着一條披金灑銀的魚尾擺晚裝出場，一邊喋喋不休地和馬大哥對話時，戲就變味了。雪裡紅也好像換了個人似的。她由一個天真的女孩變成一個善於雄辯，滔滔不絕的女人。

不但上下場的戲味不對，下半場過多的着墨於衝突場面，還把上半場的詩意沖洗得蕩然無存。令我覺得女主角雪裡紅個性的變化，因欠缺鋪陳，而有前後不統一之感。雪裡紅對待愛情的態度，亦令人失望。

首先是她與劇中的男配角鄒龍，是青梅竹馬，兩小無猜。他一直愛着她、支持她、保護她。由戲班開始直至雪裡紅於文革之中被批鬥，他甚至放棄了新加坡的事業來伴在她左右。這樣的心意，冰雪聰明的雪裡紅，不可能不知。只是，她一直都不表態。或者是，她一直覺得鄒龍對她的事業没有幫助和好處？也不是没可能，看罷她兩次婚姻，第一次的和馬玉書的結合，令她即時升格為戲班班主夫人，助力不可謂不少；而另外一次則更明顯了，連她自己都說：「我要嫁給那個姓ｘ的記者，她在政治上幫助我不少。」她對鄒龍的愛視而不見，正是重利的猶太人特色，甚至到臨別，還振振有詞。

至於她對於如兄如父的馬玉書的感情，也是轉變得十分突然。記得在上半場結束前，他把她一手提攜，愛護有加，而她也對他千依百順，唯命是從。但下半場一開始，她在馬大哥面前就是左一句藝術又一句學習。那個依依的小雪裡紅去哪裡了？她心裡只有事業，或者說清楚一點，她心裡只有她自己。凡是不能為她的藝術生涯添磚加瓦的人，一概被列為「不上進」。

至於馬大哥去世，年邁的鄒龍拿出那對花了兩個男人一生心血保管的玉耳環，雪裡紅看着它們說：「我是在哪裡見過呢？」這句話，如果我是鄒龍或者馬大哥聽了，不是要殉情，簡直是要命。

她無盡的野心，和六親不認的硬心腸，或者許能讓劇中人到達藝術的高峰。這又如何呢？花無人戴，酒無人勸，成功不過如是。我對這種性格的情場猶太人，簡直是又敬又怕。雪裡紅這個角色處理得「不成功」，噢，是「太成功」了。